團團圓圓到台灣－從侯德健的〈熊貓咪咪〉談起

「回想起當年
沒問完的問題很不少
只是到如今
還需要答案的已經不多
關於我從何處來　要往那哪里去
關於可去不可去　能來不能來」

引自侯德健〈歌詞一九八三〉

2008年12月23日是團團、圓圓從「唐山過台灣」，成為遷台第一代貓熊(大陸稱為熊貓)的日子。貓熊的名字是透過對岸民眾從七萬多個名字中選出來的，一來傳神描述大貓熊圓滾滾的模樣，二來成雙成對的名字也比較討喜。不過，基本上這還是一樁政治事件，對台灣人而言，團團、圓圓是充滿強烈「統戰意味」的名字。貓熊能夠來台，大陸海協會長陳雲林是關鍵人物。於是乎有綠委建議為貓熊重新命名者，有綠委揚言不帶小孩去觀賞者，有揭櫫保育動物大旗而反對熊貓遷台者，而我們的總統竟也拋開失業率再創新高的議題，只忙著為熊貓「正名」為貓熊。看來熊熊貓貓、團團圓圓、統統獨獨的紛擾，正方興未已。

有一個人在1984年就預言了今日之貓熊政治戲碼。讓我們從下列這則報導說起：「四川雅安熊貓基地在『團團』和『團團』來台前，每天除了飼養照護外，還定期檢測其各項生理指標，並由飼養員瞿春茂每天都輕輕撫摸牠們，給牠們唱〈熊貓咪咪〉的歌曲。」創作〈熊貓咪咪〉這首歌的侯德健正是這位先知。而演唱〈熊貓咪咪〉的就是侯德健在大陸的老婆程琳。

〈熊貓咪咪〉詞曲:侯德建原唱:程琳

竹子開花囉喂，
咪咪躺在媽媽的懷裏數星星，
星星呀星星多美麗，
明天的早餐在哪里？

咪咪呀咪咪請你相信，
我們沒有忘記你，
高高的月兒天上掛，
明天的早餐在我心底。

請讓我來幫助你，
就像幫助我自己，
請讓我去關心你，
就像關心我們自己，
這世界，會變得更美麗。

太陽出來羅喂，
照亮我也照亮你，
一樣的空氣我們呼吸，
這世界，我和你生活在一起。

請讓我來幫助你，
就像幫助我自己，
請讓我去關心你，
就像關心我們自己，
這世界，會變得更美麗。

1983年，據云侯德建為尋找音樂創作的泉源，無視國民黨政府的禁令，隻身前往大陸，對岸視為回歸，台灣則認定是叛逃。隨著〈龍的傳人〉在大陸流行，他很快成為家喻戶曉的歌手，並且推出《新鞋子舊鞋子》（1984年）和《三十歲以後才明白》（1988年）等專輯。侯德建為什麼去大陸，尋找音樂創作素材?被逼著要為「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大同盟」寫主題曲，不願從命而離開?為戳破國民黨的反共神話?還是因財務狀況吃緊想藉大陸市場翻身?也許最主要促使侯德建「拋妻別子」、「回歸投共」的原因是「認同」，他對中國歷史文化及山川文物的憧憬，在〈龍的傳人〉一曲中已昭然若揭，他選擇走在急統天平的那一方，亦無可厚非。以下是1983年的新聞報導

傳侯德健赴大陸，左報說他抵北平

香港左派報紙報導，民歌作曲及演唱者侯德健，於本月四日中午自香港進入中國大陸，已經抵達北平。
侯德健是在上月十九日，受香港代理商永聲公司之邀赴港，為「龍的傳人」一曲進行推廣活動。據香港左派報紙的說法，侯德健到中國大陸，是要去蒐集民歌材料，並赴北平的音樂學院學作曲，沒有任何政治因素。
【台北訊】對於民歌作曲者侯德健已自香港赴大陸一事，新聞局主管廣播電視和出版的官員們昨天均表示，要先瞭解侯德健赴中國大陸的背景原因和觀察他在中國大陸期間的作為後，再決定如何處置。【1983-06-06/聯合報/03版/】綜合報導

弔詭的是1989年5月，他在天安門廣場為聲援民主運動與另外三人(劉曉波、高新、周舵，合稱四君子)發起絕食，並于6月2日發起〈六二絕食宣言〉聲言絕食72小時。六四事件後，於1990年被大陸驅逐出境，由福州經公海轉漁船回返臺灣；他在蘇澳上岸後向臺灣政府自首，結果以「非法入境」的罪名(並非叛國罪)被判刑三個月，得易科罰金，並沒有坐牢。侯德健回台後發過唱片、當過易經講座大師，之後卻沉寂許久，應該是出國去了。之後的報導則是他正集資籌拍電影，最近的一則就是馬世芳所言：

2008年九月，他(侯德健)參加了在大安森林公園舉辦為余光中慶生的「詩與歌的迴旋曲」演唱會，適逢「龍的傳人」問世卅週年，他再度和李建復合唱這首改變了他倆一生的歌，並且發表了他口中「十六年來的第一首新歌」：「轉眼一瞬間」，那是他2006年終於獲准重返大陸之後，百感交集寫下的作品。

1984年侯德健在大陸發表的《新鞋子舊鞋子》專輯，當中收錄了〈熊貓咪咪〉、〈龍的傳人〉、〈新鞋子舊鞋子〉、〈你和我的明天〉、〈歌詞一九八三〉、〈我們都曾經年少〉‧‧‧等深具政治意涵的歌曲。這是一張概念非常完整，歌曲間的關連延續極強的專輯，描繪著在歷史動盪中的人生抉擇，透露出一位先知先行者的內心孤獨。當年透過朋友從香港買到這捲《新鞋子舊鞋子》專輯錄音帶，每回聽來，總回想起當年侯德健在校園中的傳奇，會計系轉中文系，大學讀不完，天生反骨、滔滔雄辯，又跑去學音樂，寫了〈捉泥鰍〉和〈龍的傳人〉改變他一生的歌曲。中美斷交那時。〈龍的傳人〉詞曲的手抄油印稿在校園流傳，傳唱一時。還有侯德健曾說過的一段寓言，大意是「遠古之時，猴子都用四肢行走，有一隻猴子卻用兩腳行走，被猴群視為異端而被亂石砸死。」這也許就是做一位先行者該有的體認。

管他貓熊叫做團團、圓圓，嗵嗵、嘟嘟，統統、獨獨，貓熊及小朋友不會理解成人世界的爭吵紛擾，牠們只是可愛的胖達(panda)。侯德健的歌詞這麼寫著：

「同樣的故事演了再演
一次又一次　
永遠　總是
同樣的叮嚀勸了又勸
就這樣一遍接一遍
總有一天
我們會把所有的欄杆拍遍
只是不知道　那究竟要等到
哪一年
哪一月
那究竟要等到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