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聽我彈琴,聽我彈月琴,聽我彈海洋吉他,可能會影響你一輩子。因為我去學陳達的月琴,還去布農族做布農族的音樂,還去卑南族,很多很多,去到海岸阿美,很多事情你要去投入,當你投入進去你才會有收穫,你才會去轉換,轉換成自己的生命。我當初學作曲第一個學劉家昌,第二個學李泰祥,慢慢的又學張洪裕(?量)、坂本龍一,很多東西,甚至於學宮崎駿的九石讓,你慢慢會去了解。第一個你一定要勤於習作,你不要幻想現在有什麼大作品,作出大作品大概都要三十、四十歲 以後,才有很不一樣的東西出來,現在出來的都是點點滴滴,都是「陸軍海戰隊」,一去不復返的,重點是你一定要習作。然後要紮實,譬如二十歲到二十六歲期 間,一天練琴一定要六到八小時,練習曲哦,所以你看看我眼睛閉起來都可以彈,你不要小看一個動作,因為要有二、三十年的時間才有這樣累積出來。你要嘴巴講 的出來也要能彈的出來,這個是實力,你有實力才可以做的出那樣的東西,你沒有實力隨便說想像的都是騙人的,這個是實話,苦工一定要下。還有第二個要博學, 你不能只學音樂,你要學建築、學美術、學歷史什麼都要涉獵,你才有史觀,對一個東西才有論述,論述很重要,你生命中你一輩子的論述是什麼,你想要有什麼論 述,這是最重要的,我這一生以後想要做什麼,我論述我要做乞丐也可以呀,我論述我想做總統也可以呀,我想做雕刻家也可以,那你一生要有論述。還有接下來 的,要經得起折磨,一個藝術家沒有被人家糟蹋不會成功,一定要被人家糟蹋,我大概被糟蹋了十幾年有了,然後那個時候是每天早上吃兩個饅頭,晚上吃泡麵,中 午喝開水,這樣過日子,大概過六、七年,被侮辱過的,才有可能成功。還有一個,一定要放下文憑,當你被文憑的框框框住了之後,你永遠不會進步。所以一個人 要成功,是博士後,博士學的東西都還太少,因為博士只有專攻一樣而己,博士後才是真正開始讀書,因為你才開始懂得你要什麼東西。最後一個最重要,每天要有 思考,思考久了就會有創作,一天最好要留四到六個小時,讓自己思考,其實思考就是在累積、蘊釀你的創作能量,你要寫一個東西,一定不可能馬上寫出來,一定 是蘊釀很長很長的時間,慢慢等到有一些靈感爆出來。


2000年做「蘇澳來的尾班車」到現在五年了,我五年才能夠做一張專輯,五年寫十首歌,這是很辛苦的,如果隨便做一做,明天我去篶所,五十張唱片就出來 了,那對生命沒有意義。我現在講的東西是我這一生的經驗,告訴你們,所謂的成功,是你對你自己的期待。我蘊釀五年可以出一張專輯,五年後我也不曉得我的東 西會是什麼,我會給自己一個期待。創作者沒有作品他的生命就是bye-bye了,這很簡單。所以我現在還是一個創作者,大概是這樣子。


《戲夢人生》
1993《戲夢人生》,這段是從月琴吉他過來的。這是我幫候孝賢做的,這個琴是用二把月琴,一個高音月琴,一個中音月琴,然後第五弦是小調,第二弦是大調,他整個和聲空間是這樣。這首的來由是吳成家寫的《港邊惜別》。


我 來彈一個兩把三弦的東西。他又可以做一個東西,還有一個南管調弦。我大概都是從我們台灣的樂器找出很多東西,因為我在二十幾歲的時候開始學,如果我照西洋 的曲式的和聲觀念,再怎麼彈就是他們的古典吉他跟佛朗明哥,再怎麼玩都是他們的,所以開始想,開始學陳達、學《望春風》,學很多東西。這是兩把三弦構起來 的和聲觀念,所以,很多東西是自己去轉換去找出來的,我要花大概幾十年的時間才有辦法慢慢累積像這種東西。


 《無米樂》
這是我幫《無米樂》做的配樂。


阿穎:《無米樂》的兩個導演是看起來很窮酸的導演,可是他們非常有想法,也很堅持,他們為了拍這部片,在台南後壁村待了十五個月,跟三個阿公阿嬤,紀錄他們的生活以及他們與稻米之間的關係,稻米對他們來說有很不一樣的哲學,有機會同學們可以看看這部片。


陳明章:這感覺從哪裡來的?台灣民謠的小調,很好聽。是從《望春風》來的。


我今年年底會出專輯,很多都是來自台灣民謠的東西和觀念,很多東西要去研究他們的關係,我到現在我還滿驕傲還寫了一首客家歌。早期都是寫國語歌沒錯。


從國語歌到台語歌
國語歌本身的語言限制,好像只能寫都市情歌,再怎麼寫現在國語歌幾乎一百條、一百張唱片都是一條歌,它都是從西洋、日本接一段,然後英國接一段,美國接一 段,它就變成一首歌了,永遠都是這個調子,它的基本調子很簡單,一定都是照這樣子走的。好奇怪哦!幾乎每條歌都這樣子!寫台語歌是因為它是我們的母語,我 對台語的應用,台語它本身有八個音,所以它很好轉換,台語它本身有個特點,它講話黏在一起像吟詩一樣。我們講國語是斷掉的,像打字機,講英文的時候是黏在 一起的,很容易轉一些東西出來。可是國語歌很糟糕,怎麼寫都是斷掉的,如果國語歌要寫深一點難一點,就變成你聽不懂它歌詞在講什麼,真的是這樣子。台語歌 幾千年來就有了,國語的生命大概從那個時候,大概只有九十年的歷史而已,又不像北京話,像陜北的主腔調又很棒,崔建的東西真的自信有個性,是很棒很有豪氣 的東西,漢高祖那種爭戰的氣魄,所以要去研究歷史,這是漢高祖的秋風詞,就是吟詩調。


以後我會一直用台語去寫,我跟我母親一天到晚都是說台語,隨便寫寫就有了,就能夠應用的,國語歌還是有很多地方沒辦法去突破,或許過幾年可以突破。


《戀戀風塵》
阿穎:侯孝賢導演的《戀戀風塵》,是台灣第一部在國際上獲獎的電影配樂。那時陳老師才三十歲,所以說很多機會是自己找的,那時侯孝賢是陳明章的偶像,陳明章在法國南特影展得獎回來,很多人還是會覺得只是運氣好,不過這所有的東西是很重要的開始。


陳明章:這是我1986 年的作品,跟我現在風格差很多。動機是從「無拍性」的東西轉到「有拍性」的。這無拍性的東西是從歌仔戲來的,因為過去的野台戲都是「鏗鏗鏘鏘」,看一看, 上面要開始唱,下面才跟著開始拉,所以它拍子完全是很自由的,沒有拍子的、很舒服的,用心去彈就對,可以隨自己心情一直轉。作曲的東西,是看怎麼去轉換出 這個東西。


《天馬茶房》
現在放的是那天電影裡面現場教他們怎麼去做,是現場收音的八軌,你要想到那時候是寫一九四○年代二二八事件的時代背景,那個時候音樂的要求不能夠很精細,所 以在電影裡面的聲音是這樣出來的。所以你要去模仿那個時代的聲音,那個很好玩,一支薩克斯風、一支小提琴、一個鼓、一台手風琴,我現場教他們要怎麼樣弄, 然後還不能拉太準,拉太準就得不到獎。要想一九三幾年那時候戲劇是怎麼樣子、音樂又會是怎麼樣子,要比康樂隊還要粗糙一點。那天最好玩的是,快殺青那天是 聖誕夜,在白河片廠,那三個樂隊一定要趕回來,因為他們有接場子,不然那天會掛掉,一直坳到他們要上飛機,很巧鼓手也跑了,叫林強打鼓,最後林強彈吉他進 去,我覺得運氣還滿好的。所以有時候滿巧合的,現場一定要做成這樣的音樂,才有辦法在那個時代,如果做後來進錄音室的東西,那真的加不進去就是加不進去, 所以有時候音樂要看電影情節是怎麼樣,然後去給它一個空間,你到錄音室做不見得是對的。  


 


苦盡甘來的創作之路


人生就是一個過程,把握現在,盡量充實自己。真的要做功課,你看我每天早上起來,開始思考做功課,大概要到下午兩點,這是我自己的時間,那時候思考、看書、 玩琴。所以人生很短,你在短短的這些年內最重要的就是你想要做什麼?就這樣。我人生最大的關卡是在二十六歲的時候,我想要結婚、生子開著平價中心就一輩 子?還是我要做音樂?是二十六歲決定,決定之後我就跟我媽說,我寧可餓死也要做音樂,那時候開始。我會去學音樂的時候是因為,我國二的時候開始彈吉他,是 我哥哥的吉他,我媽媽因為他考上高中買給他的,我很幸運當時遇到金韻獎,《再別康橋》、李泰祥《橄欖樹》那時候。那時有創作比賽和演唱比賽,我去報名創作 組,我落選了。可是,從二十歲開始我就開始寫東西了,因為已經養成習慣,我現在如果我半年沒寫東西,我想我的頭腦「裝屎」(台語)啊。


我曾經最苦的時候,是《戲夢人生》做完以後,兩年的時間我寫不出一個字,我那時候多可憐。我那時住院的時候,我有幾個症狀,我有恐慌症、焦慮症、憂鬱症。那 時候煎熬了兩年的時間,兩年的時間我每天到山上唸佛經,因為那時候有點精神分裂不能思考,腦波很那個,完全沒有辦法,那時候畫面會亂跳,我就問醫師,唯有 運動和練氣功,我知道我那時候是因為壓力過重所造成的,我兩年一個聲音我都不聽,因為我到後來我是怎麼發現我完蛋?我做完《戲夢人生》,我喝完一大瓶金門 高粱還沒辦法睡著時,眼睛閉起來腦中都還是音符,就像電腦沒辦法關機一樣。然後我歷經那個以後我就知道,我就開始懂得怎麼去放鬆,就是恐慌症、焦慮症那兩 年。我現在做東西就不會勉強自己做,我要去接很多case或做什麼很偉大的事,不會,我覺得很多東西到後來是你充實越多、很多東西就自然來。「人生若無經 過糟蹋,成功不可能!」(台語)。就像酒越陳越香,我們說女兒紅就好,女兒紅就是當女兒生出來,二十年後她要嫁了才開的酒,很香,因為是二十年後開出來 的,所以很多東西要時間的。我最長一首歌叫《竹枝詞》,寫最長,寫了八年,我前面一段寫好了,隔了八年一個靈感來了再把它湊起來。所以有時候做個東西做到 一半做不下去了,就不要硬湊上去了,就放個幾年,突然蹦一下就出來。生命最重要的就是要去碰撞,一定要去碰,我會這麼豐富是因為,比如說,我幫侯孝賢做電 影配樂,然後我幫Mitsubishi做汽車廣告,我幫陶馥蘭做舞蹈,我幫屏風、綠光做戲劇,我幫林正盛做電影,我自己又幫黃妃做唱片、做自己的專輯,你 一直在碰撞,你碰撞得越多,你的火花就會越多,你要把心胸開闊出去。我也幫是枝裕和做配樂,我最近將做完兩個案子,一個是中國信託,最近還有一個是中華電信,所以你要去碰撞。還有最重要的,你要毛遂自薦,讓人家知道你、給你機會,因為當初如果我朋友沒有把我用手提錄音機錄的卡帶丟給侯孝賢的話,他沒有找我 做《戀戀風塵》的話,我沒有今天,因為他給我機會,所以我也是毛遂自薦。


伍佰有一天在一個樂器行彈的不錯,我說來當我助理,機緣就從這裡開始。然後他就跟我做兩張黃乙玲,我就說,你可以出師了!你可以了!你要做你的,可是我告訴伍佰一句話,吉他我已經彈成這樣子你不可能贏我了,你去發展你自己的一套吉他,就這麼簡單,發展出自己的個性,跟我學的東西,「罴贏我啦!」,因為已經玩幾十年了。就好像楊英風跟朱銘講的,你跟我學你不要去學我的東西,你跟我學觀念,你去創造你自己的東西,這真的很重要,我這套已經是爐火純青了,我可以教你和聲概念、觀念什麼,你自己去發展自己的一套出來。我跟伍佰也是這樣講,你的電吉他很棒,你去玩你的、往你那套去走,就很簡單,就好像楊英風教朱銘也是這樣。還有一個最重要,要去習作,不斷的做,像朱銘八年後才開始做自己的個人展,要用時間去累積你有多少東西。像我《下午的一齣戲》我總共寫了七、八年, 七、八年寫好放在那邊,然後有機會發表再發表出來,所以有些東西你要去慢慢累積。


太嘮叨了,謝謝!


阿穎:老師常跟他的學生講一個觀念,不管你們是因為分數進來或是什麼原因,一個很重要的觀念,以後你要走向國際、要別人肯定你,自己要先本土化,用自己的語言、了解自己的文化,你的聲音、你做出來的東西才有生命力,人家才會好奇,才會在不一樣的地方展現你自己。

陳明章老師的網站


http://www.cmcmusic.com.tw/




台灣亮起來-陳明章的台灣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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